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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接东村书闻遂移居盘阳以诗代柬赠答 其四 清 · 李锴
羁魂恋枯骨,雨夜翔幽林。
面交訾古处,今见君子心。
昨日故人死,今日故人去。
头白感伤多,人生甚流寓。
八月接东村书闻遂移居盘阳以诗代柬赠答 其五 清 · 李锴
押药韵
秋山抱孤村,葺茅枕虎落。
息肩匪恤劳,田家岁耕作。
大夫能纬萧,娇儿罔纺缴。
白马金当卢,看人返平乐。
上程雪楼御史书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三、《叠山集》卷四、《宋史纪事本末》卷一○九、《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五、康熙《西江志》卷一七四、康熙《广信府志》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弋阳县
十月朔日,丁忧人谢枋得稽颡再拜,奉书于雪楼御史中丞相公执事。大元制世,民物一新;宋室孤臣,只欠一死。某所以不死者,以九十三岁之母在堂耳。罪大恶极,获谴于天,天不剿厥命,而夺其所恃以为命,先妣以今年二月二十六日考终于正寝。某自今无意人间事矣。礼曰:「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葬」。某幼读此书,何知其苦,乃今身履之而后痛楚不能禁。某三十一而入仕,五十一而休官,平生实历不满八月,俸禄无一毫归家养亲,已不可言孝矣。惟黾勉送死,或可以少赎前过。亲丧在浅土,贫不能礼葬,苫块馀息,心死形存。小儿传到郡县公文,乃知大元欲求至诚无伪、以公灭私、明达治体、可胜大任之才,执事荐士凡三十,贱姓名亦玷其中。执事将隆旨督郡县,以礼聘召,有愿应诏者以资币厚遣,乘传上京。弓旌招贤,轮帛迎士,此礼不见于天下久矣,岂非清明一盛事乎?有志经世者孰不兴起?惜乎求异才而及某,非其人,非其人!贻笑于天下,取讥于后世,非大元梦卜求贤之初意也。扬善者顺天,荐贤者报国,执事为君谋亦忠矣。自燕京至上饶五千里,当执事荐士时,岂知某有母之丧?衰绖之服不可入公门,草土之御不可彻殿陛,姓名不祥者不可辱古灵荐藁也。稽之古礼,子有父母之丧,君命三年不过其门,所以教天下之孝也。解官持服,在大元制典尤严。自伊尹、傅说之后,三千年间,山林匹夫辞烟霞而依日月者亦多矣,未闻有冒哀匿服而膺币聘者。传曰:「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为人臣不尽孝于家,而能尽忠于国者,亦未之有也。某亲丧未克葬,持服未三年,若违礼背法,从郡县之令,顺执事之意,其为不孝莫大焉。大元以道德仁义治天下,取士必忠孝,人有不葬其亲而急于得君者,人心何在,天理何在?非圣君贤相所忍闻也。且夫至诚无伪,以公灭私,明达治体,可胜大任,三代而下,真足当此选者,惟诸葛孔明一人。孔明居隆中,执事生古郢,皆荆楚奇才也。孔明未遇时,立心制行必有大过人者,襄阳耆旧能言之,此执事所熟闻,亦执事所愿学。今天下果有人物髣髴孔明者乎?有斯人应斯诏,固世道之福,亦儒道之幸。光岳之气久裂者未全,六经之道久微者未昌,罝八纮、罗六合以求才,老者怯而不可用,壮者狂而不可信,少者未成才而不可得,姑取吉人善士以和光同尘,当馈可无思,拊髀可无叹?野史记之曰:「甚哉,上下之相蒙也!此岂大元所乐哉,此岂执事所愿哉?语曰:「人岂不自知」?某自知不才久矣。「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李左车犹能言之,况稍知诗书颇识义理者乎!某之至愚极闇,决不可以辱召命亦明矣。当执事荐士时,特不知某有母之丧耳,倘知之,必不以不祥姓名渎旒冕。执事岂不闻前朝之事乎?淳祐甲辰,丞相史嵩之父没,天子诏起复,嵩之虽不来,大学生叫阊阖而攻之,其词曰:「天子当为国家扶纲常,为天地立人极,夺情非令典,起复非美名」。朝臣惟徐忠公元杰上疏主正论,力劝君父宜令嵩之终三年丧。人心天理不可泯灭,此嵩之所以寿终吉,宋之所以幸存三十年也。咸淳甲戌而后,不复有礼法矣。贾似道起复为平章,文天祥起复为帅阃,徐直方起复为尚书,陈宜中起复为宰相,刘黻起复为执政,饶信斗筲穿窬之徒,钻刺起复,不可胜数。三纲四维一旦断绝,此生灵所以为肉为血,宋之所以暴亡不可救也。岂非后车之明鉴乎?忠臣论事必识大体,君子取人先观大节,执事不可称匪其人,而孤大元求才之意;某不可进不以礼,而误执事知人之明,不待智者而知之矣。为人子止于孝,为人臣止于忠,某不能为忠臣,犹愿为孝子。传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执事能亮某之心,使某幸而免不孝之名,是成我者之恩,与生我者等也。某家在弋阳,执事侨寓旴江,相望二百馀里,当徒跣以谢门墙,惟服色悽惨,不可以谒达官贵人,敢以书白于侍御者。语曰:「士屈于不知己,而伸于知己」。执事岂不闻某为江南一愚直人乎?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可欺。某所以发露真情,而不暇文饰其辞者,亦恃执事必知己也。不备。某稽颡再拜。
散步石堂 清 · 李锴
押微韵
自有茅庵在,因通石路微。
清溪十三曲,豺虎未云稀。
孤磬云际出,山霜八月飞。
爱兹多古意,白日澹空机。
司空康国韩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九、《范忠宣公集》卷一五
公韩绛,字子华,其先真定人。曾祖某,某官。祖某,某官。考某,以忠义显于仁宗朝,至参知政事,谥忠宪(缺二字)生公于颍昌府之长社,今为长社人。公以父荫,补太庙斋郎,累迁大理评事。公少好学,及长益刻苦,攻文章,知名于时。庆历二年进士及第,名居第三,除太子中允、通判陈州。丁忠宪公忧,服除,召试学士院,除太常丞、直集贤院,同知太常礼院。有事于太庙,百官当入庙习仪,公曰:「习仪有赞唱登降之烦,而神主在焉,不敬,当徙他处」。诏就尚书省,著为令。迁开封府推官,赐绯衣、银鱼。男子冷清,自称皇子,言其母尝得幸掖庭,有娠,出而生清,都人聚观汹汹,吏收捕不敢急,一府惊疑,莫知所决。清止流近郡。公上疏引方遂诈称戾太子事,论奏甚切,天子遣中使独以问公,遂追清伏诛。迁三司户部判官。江南饥,诏公体量安抚,公论衙前役最苦,一当其役,或竭产破家,民至嫁母析居,以求分丁减等。公为五则衙前法,奏行之。发运司岁输信州盐三十万,漕不以时,水涸则寓旁近郡,而州配遣上户辇取之。盖信州上户千三百家,坐盐事破者八百家矣。公乃奏趣发运司以时输盐,遂绝其害。江南岁以贱价市缯纸竹箭及他物种种,民苦之,公乃令优其直,仍以户口多少为差。兼并之家,私有陂池溪湖而锢其利,公乃以均所近民,使众共之。信州官庄四百顷,以衙前四十人假官牛以耕,牛死,输课不已,人至破产。公减其课,召民愿种者予之。宣州守廖询不法,畏民讼其恶,馆公于深严。公觉之,命驾直入传舍,诉者果塞门,收治,询抵法。其所施设兴置甚多,民皆以为便。使还,除右正言。是时仁宗春秋高,国嗣未立,公上疏屡言之,退而焚其藁。诏除内都知王守忠判内侍省事,公言内都知判省,本朝所未尝置,卒罢之。道士赵清贶有罪,事连宰相,公奏请穷治,于是宰相与知开封府者皆坐谪。无几何,两人皆迁,公复争之,章累上,不报,家居待罪。仁宗祀南郊,道过公第,遣使问劳,除礼部员外郎,赐三品服,纠察在京刑狱、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同修起居注。召试,知制诰。选人刘抃改大理寺丞,公言抃以术数游公卿间而改官,非士人也,愿以补天文官,从之。内侍押班武继隆迁官,公封还词头,因发其过恶,继隆遂出为郓州钤辖。故事:郊祀,天子亲阅警场。公奏致斋当专一祀事,而临观鼓吹,非礼也。上从之,后著为式。公建议请间岁取士,诸郡发解会试,严保任之法,减高科恩例,事皆施行。以便私求外官,迁吏部员外郎、知河阳。公曰:「便私不当进官」。固辞不拜。召判吏部流内铨。河决商湖,李仲昌等开六塔河,功不成,河益为患,拜公河北安抚使。时执政有是仲昌议者,乃败事,人无敢言。公到部,尽得其状,请致狱劾治,于是仲昌等皆坐法。使还,上欲公措置河北事,除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避亲,改知瀛州。欧阳文忠公同列,言于朝曰:「韩某宜在朝廷,瀛非所处也」。遂留知谏院。公辞,以谓前以言不用,罢谏官,今不敢当。改知审官院。仁宗因上元欲幸奉先寺,宣祖神御、温成后园,皆在奉先寺。或言上欲临后园,公上疏切谏。明日,将驾,上使谕旨曰:「欲酌献神御,非诣温成园也」。权同知贡举,召拜翰林学士兼群牧使。仁宗尝遣使祠茅山祈嗣,公当草祝词,因上疏论求嗣之道,祷祝无益,愿放掖廷宫人之无用者,及限内臣养子,以重绝人之世。即日出宫人数百,而诏有司申严内臣养子法。茶始议通商,诏公与包孝肃公、陈秀公、唐质肃公同定其法,县官岁入不甚减,而民不复犯法矣。又诏公减冗役以宽民力,公奏择朝臣十馀人,巡行天下。其所经制,一时便之。嘉祐四年,廷试进士,仁宗预使公进三题,公奏:「臣有兄子在试中,以嫌不敢上」。固使进,既试,果取用之。其为人主所信如此。迁吏部员外郎,俄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时有近臣守藩不奉法,且得罪,侍臣列奏,愿得少宽假。公曰:「两制有罪,两制营救,则天下之法常屈于贵者矣」。遂并劾之。时大臣荐举多不称,公论罢其尤无状者十人,内外严惮。掖廷刘氏颇通请谒为奸,公密启之,仁宗曰:「非卿言,无由闻,当审验之」。不数日,中书召公曰:「奉诏谕公,刘氏及它不谨者,悉逐之矣」。又请采唐制以正官名,差九品以定章服。百司常务,不关二府,依效《六典》,以定官令。以近臣异议,不果行。马军副帅张茂实之母乳悼献太子,茂实幼尝从母入宫中,前以嫌补外官,至是复以茂实主兵。公奏论以罪执政。及列前后所陈,不见听者甚众,公遂家居请罪,移牒閤门,以言不用,不敢称中丞。谏官因诋公中伤宰相,擅去官号,罢知蔡州。不数月,授翰林侍读学士、知庆州。属羌有据堡劫镇城杀吏士者,公曰:「是不诛,无以肃诸部」。出兵讨之。朝廷闻举兵,疑问状问至,贼已平,诏书奖谕,加端明殿学士、知成都府。英宗即位,迁给事中,又迁礼部侍郎。始忠宪公守蜀,有美政,蜀人喜闻公来。公为悉力兴利除恶,民大悦。张乖厓镇蜀,仲春官粜粟,仲秋粜盐,以惠贫民,官为给券。岁久,券转归豪右。公一切削除,籍贫民给新券,著令三岁一易,富人遂不得私其利。蜀与夷接,边人伐木境上,数起争,又坏障塞。公下令禁伐木,又以兵守蚕厓门,绝蕃部往来,使转就威、茂交易。民疾病,官为给医药。立僧寺使葬戍兵、贫民之死者、诸所兴建,今皆行之。异时中人奉使至蜀州,使酒场吏主其货易,因附益取悦。公奏请禁止,英宗闻之喜,使内侍省著为令。俄以群牧使召,中途迁尚书户部侍郎、权知开封府,浃日除权三司使。公请以川陜四路职田谷输常平仓,而随其事任道里,差次给直,可以平物价、养廉耻。上叹曰:「众方姑息,卿能独不合时耶」?诏行其言。内诸司吏有干恩泽者,诏已许之矣,公执不可。上曰:「朕初不详知,当为卿改」。而侥侥者不已,公论执益坚,而为上言,即有飞语得究治。上劳之曰:「法度日敝,正赖卿尽心,朕所晓,勿虑也」。公建言:「宫中所用财货,悉以合同凭由取之,而近时赐与,亦用合同。故岁常数十百万,而外徒知用物益广,而不知其有常典也。请以其有例者,悉付有司」。上从之,三司始得会计矣。寻拜枢密副使。神宗尝问天下遗利,而公独请尽地方,因奏言:「差役之弊,害农业、伤民财为多,愿诏中外,极陈利害,更定其法」。上嘉纳之,诏学士草诏,访问利害,而所述不能尽上意,上自具草,示公使损益以进。旧制,升朝武臣皆选枢密院,注受无格,吏因为奸。公请置审官西院,如文臣格。又减兵额,并军营以省军费,领制置三司条例司,拜参知政事。枢密副使阙,神宗问公:「谁可补者」?公曰:「无踰司马光」。上即以授之。以夏人扰边,庆州失利,天子太息。右府有请行者,上不许。公请行,即拜公陜西安抚使。公荐今左仆射吕公大防为判官,以今资政殿学士李清臣掌机密。诏公得自除吏、补将校,以空名告敕付公。时吕公以直舍人院为判官,使即草制除授。公奏攻守策,上手诏还之,曰:「此良策也。然西路一委卿,安事廷议」?公增筑啰兀等城,使河东、陜西为犄角,遂兼河东安抚使。俄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学士。公累辞,不许。其攻讨防守,既有成策,而庆州卒有叛亡者,言事者因指宣抚司,以谓「数出师,烦劳致怨」,遂罢相,知邓州。时庆州卒才两出塞,怨自他起,然公以身任咎,未尝自明。上谕草制官曰:「可以其自请为言者也」。公西行,赐金帛不可计,公悉以分将佐,无一毫私之者。其后公所遣将校,往往有功,颇得要害地,增筑城守,议者惜之。明堂礼成,迁观文殿学士。是时公年六十,自言:「先臣某尝从容道马少游之言,为父母守坟墓,使乡里称善人足矣。臣尝私誓于先墓,期以六十守坟垄」。章十上,乞归田里如初誓。上遣中使谕之曰:「先臣有知,见卿宣力国事,必以为惬」。公犹不已,遂除知许州,复谕曰:「可以守坟墓矣」。公不敢辞。明年,进大学士、知大名府,入觐,上曰:「西边之宁,卿之力也」。时朝廷方更政事,令下,取朝夕办,官吏奉行不给。公为上言:「愿宽期会简节,自息烦扰」。上嘉纳之。明年,复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是时公继王荆公之后,请置局中书,考计用度,以制国用,而荐司马文正。数与同列争论,言不尽用,乃叹曰:「吾知无补于时矣」。于是一岁之间,三请去位。而三司使发市易官职事无状,且创为贾人出钱免行法,民不为便,而诏孙永祥定。执政有主市易者,将罪永,公极论,卒责市易官,薄永罪。选人郑侠以上书讥讪下狱,参知政事冯公京故尝赒侠,同列因指以为党,得罪不测。公曰:「明日京黜,我继去位矣」。因力为辩解,言未从,乞罢政事。上虽不许,而京责由此少宽。同列欲有所用,公固争上前,未能得,公曰:「请从此辞去」。即再拜出,上曰:「此小事尔」。公曰:「小且不伸,况大者乎」?俄遣使谕公曰:「已罢之矣」。公乃就职。后数月,又以疾辞,拜观文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知许州,移知太原府,俄拜建雄军节度使、知定州。以年七十,上疏请老,不允,复知颍昌府。过阙力辞,遂以节度使领西太一宫使,纳节。上曰:「使相领宫使,有近例」。公固辞,乃拜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而宫使纳节自公始。陪祠南郊,迁建雄军节度使、知河南府。夏,大雨,伊、洛水斗,冒城郭,民被溺者十五六。是时公方以疾在告,乃力疾出,率其属救护,全活者甚众。物价腾踊,人多不得食,公大发仓廪赈之。禁止盗贼,收葬溺死者。其施设有法,人恃以安。奏请环城筑堤备后患,堤成,方数月,水复至,赖堤而免。保甲养马,初令以十五年足,而提举官邀功,期以二年。令迫急,民以高价市马,无所得,人不聊生,而不敢言者。公条奏,得依前令。裕陵役兴,异时昭陵、厚陵官吏营职。至夜分出,妙择才者,分主其任,视事如平日。有妄传陵下乏水,人多暍死者,诏益治运水之具数万计。公以水不乏闻,民赖以不扰,而妄言者遂止。又料所市物次第缓急,榜出之,民得预储,而价不腾踊。洛人言裕陵成而不知者,公之力也。今上即位,恩移镇江军节度使、检校太傅,进封康国公,俄加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陛见,面谕以河北水菑之馀,非故老大臣,莫能安集。遣使就第赐告。公以天子新即位,母后共政,不敢复辞,遂赴镇。尝问役法利害,公具言:「顷岁臣言衙前一役,当使人出钱召募,而及他役用钱广,而复取赢馀,谓之宽剩者,非也」。时河决小吴,未复,议者欲为支川,傍大名注故道,魏人惴恐。公五上疏,独乞复澶渊故道,而朝廷遂寝河役。公复告老,十上章,除集禧观使,不就,拜司空、检校太尉致仕。公虽休居,而朝廷大事,辄上书尽言,恩礼优渥,劳问赐予,使者相望。俄请还许,上敕有司具舟,遣内侍问行计。诏入辞,登对,给一子扶掖,命宰臣宴馔都亭驿。是时大雨雪,人有冻死者。公曰:「非臣下宴乐时也」。得请罢宴。将行,上书,其大旨以宽刑罚、崇仁厚为本,其条陈多当世要务。未行,得疾,上日遣内侍监国医诊治。元祐二年三月二日,薨于第,享年七十有七。三殿遣尚书致奠,翌日,赐龙脑、水银以敛。两宫临奠哀恸,赐赉踰等。天子成服于苑中,辍视朝两日,策赠太傅,遣使赐告于柩前。积勋至上柱国,食邑至若干户,食实封至若干户。公方严庄重,望其容貌,知其为大人长者,而仁爱恺悌,即之益亲。居家烝烝,友睦亲族,内外无间言。自未达时,已嫁娶亲戚孤独者十馀人。既贵,所得俸禄悉以分给宗族故旧,家常无馀。立朝端方,刚毅任重,得大臣体。遇事果敢,临义勇发,不为后顾。乐善疾恶,出于天性。故其论奏,虽一时有行与不行,而读之皆知其心,本出于忠义,感激而为之也。当时贤豪,多出其门,其后往往至公相、列侍从。其未显时,而指以为贤者,尚多有也。虽高年家居,犹与贤士大夫终日宴乐不厌。忠宪有子八人,而三人至丞弼。公既位将相,而仲尝任门下侍郎,今知汝州。季尝任尚书右仆射,今以观文殿学士知永兴军。高年康宁,列镇藩辅,近世未尝有也。其所临镇,去而民立祠者六郡,而定武、大名闻公丧,皆饭僧哭于市。有集若干。娶范氏鲁公质之曾孙,先公二十一年卒,追封韩国夫人。子若干,某官;婿若干,某官;孙若干,某官。宗师奉公之丧归颍昌,诏祭都门外,给一品卤簿。某月某日,诏葬公颍昌府某县某乡某原,谥某。某,公之宾客也,公之所以知某者至矣。某不自知者,公知之。而不知某之所以志公之行事,得如公之知某乎?虽然,义则不得辞也。谨为铭曰:
韩望许昌,实自陈国。于穆忠宪,允时有德。显显康公,再世聿兴。不倚不随,奋于休明。一我肃心,前无险夷。直有未从,以身继之。率是以行,信于天子。结于士夫,一德罔二。遂相神考,董齐庶工。正色在庭,献异于同。弼臣遭谗,中外恟惧。公曰我在,彼黜我去。用是得直,善人以安。或进匪人,公争帝前。言不时信,再拜避位。帝曰俞哉,公起视事。国有君子,以直在外。时无敢言,公荐于帝。一时我非,邦国卒赖。有合非逢,有违非愤。物怀其诚,无我喜愠。堂堂巍巍,公衮戎旃。不卒我谋,有命自天。既寿既康,受策归第。如山如渊,重我国体。德浮所受,人啬其福。有蕴在躬,士觊其极。呜呼告凶,两宫震恻。厚赙备礼,哀荣有赫。颍川之原,高明而泽。生以其神,没安其宅。铭石告幽,慰其孙子。明明显庸,国则有史。
嵇春源山长招集济南书院看灵芝作 清 · 何绍基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二十
咸丰八年岁戊午,行省十一试乡举。
山东屡年书大有,士气蒸蒸古邹鲁。
西南小丑时报警,官吏剔除仍固圉。
联翩英彦八千人,矮屋才华斗机杼。
八月九月造榜天,少晴多雨风云连。
济南讲社肄经处,瑞芝坌茁东墙偏。
初擢三秀头角异,渐高一尺槃盂圆。
鲜明忽作金碧绚,轮囷不待冰霜坚。
锡山嵇翁客此久,皋比兀坐三十年。
今科得隽称极盛,嘉植孕灵乘气先。
同人传说竞走视,满城车马来喧阗。
吟诗写记染图画,归功尽颂先生贤。
我思此物非草亦非木,自古休徵炳图箓。
当为天下大平机,何止一堂文字福。
更钟伟器储国桢,允叶嘉祥比丰玉。
滋培已见华葩丽,灌溉益令根氐足。
兴贤育才在畺吏,与有责焉君与仆。
为君一醉归自省,大月园林烂松菊。
内殿承制閤门祗候卫君墓表(熙宁八年)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九、《范忠宣公集》卷一五
内殿承制、閤门祗候卫君,以治平四年八月某日终于蔡州遂平县之私第,以熙宁二年八月甲子葬于县之龙泉乡。时诸孤皆幼,弗克铭诸圹。至熙宁乙卯,请文于予,将表于墓道。予少识君,义不得辞,且以展予知君之意焉。君讳某,字希道,其先河东解梁人,姓出卫康叔之后。曾祖讳秘,祖讳约,五代之乱,皆避世不仕。父讳密,以君登朝,赠左清道率府率。君少孤,从母夫人再适吴氏。夫人乃章惠太后之从母,太后召见君,补三班借职、监饶州盐务。时先文正公守饶州,君与判官宣城施元长、军事推官彭城刘牧、司法参军建阳张谟并为宾僚,陪先公文酒之乐,而君与刘牧襟韵最为洒落,先公爱而语人曰:「此子远器也」!不以后生小官待之。迁右班殿直,召试弓马,以挽强转左班殿直。再迁右侍禁,徙万州驻泊捉贼,复徙夔州峡口关兵马监押,又改高阳关。先公入政府,荐君知定州无极县。再与大臣同荐,召见,权閤门祗候、益州路走马承受。还朝,勾当京东排岸司,移江南东路拨发纲运。时大商巨舰载禁物,为所获,君止命沈其货,而释其人,曰:「吾不忍黥汝以要赏」。舟卒六十馀人习妖术,君得其罪首送所部,诖误者皆削其名,其仁厚多此类也。移德顺军静边寨主。君以太平怀远,宜兴文教,于是度西堞之外为孔子祠,设屋立师,课居人子弟,讲诵于其间,后有应进士者。此边塞昔所无,由君而有也。用经略使荐,移镇戎军西路都巡检使。会镇戎军有小警,以君为前锋,戎人闻君名,相语曰:「此前静边戎将也,未尝侵我曹,今不当战」。遂引退。移京西北路驻泊都监,又移定州路,假礼宾使,价傅公钦之使契丹。陛辞日,英皇以君目疾,命所过郡勿强其酒,其被眷如此。出疆专对,皆尊朝廷,又能推其善于使。迁真定路钤辖,请归葬其先,葬毕,而君亦殁矣,享年五十有七。君为人疏财好施,善与人交,所居官必有能称,故多得当世贤公卿之所推挽。如故侍中贾文元公、司徒富韩公、枢密使田公、参知政事唐公、少师赵公,今太保、侍中潞国文公,皆其人也。娶张氏,先君几年而卒。再娶张氏,封永安县君。七男:长之美,早卒;次之纯,奉礼郎;次之劭,次之方,次之奇,次之彦,次之深,皆举进士。女三人:长适进士王加,次适供奉官梁康叟,次适进士司可及。孙男七人,并幼。孙女七人,长适进士黄好古。铭曰:
侯起于微,以才自彰。位不究蕴,中寿而亡。侯则命矣,后嗣其昌。将谂万祀,勒此名章。
秋草 清 · 李锴
萋萋复萋萋,秋草被长堤。
离披不盈寸,挽结长相思。
八月心不抽,九月叶不齐。
不惜芳翠歇,愿藉君马蹄。
马蹄去不返,风吹柳丝断。
上丞相刘忠斋书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三、《叠山集》卷四、《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二七、《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二五、《古文奇赏》卷二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三○、《南宋文范》卷三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七月吉日,门生衰绖谢枋得谨斋沐裁书百拜,托友人吴直夫献于内相尚书大丞相国公忠斋先生钧座。惟天下之仁人能知天下之仁人,惟天下之义士能知天下之义士,贤者不相知多矣,能灼见三俊之心者,必圣人也。某自壬戌以后,小夫竿牍不至门墙者二十七年,孰不以为简?先生曰:「斯人也非简我也,必爱我也」。今天下能知某之心者,孰有过于先生乎?事有当言而不言,则非所以酬知己,某敢不避诛斥而僭言之。君子之所为,必非众人之所识。汤可就,桀亦可就,必道义如伊尹者能之,伯夷柳下惠不能也。佛肸召可往,公山弗扰召可往,必圣神如孔子者能之,曾、颜、闵不能也。传曰:「人各有能有不能」。先生之所能,某自知某必不能矣。大元本无灭宋之心;郝奉使将命来南,欲使南北百万亿苍生同享太平之乐,至仁也。只此一念,自足以对越上帝。贾似道执国命十六年,欺君罔上,误国残民,其恶不可一二数。拘行人,负岁币,满朝无一人敢言其非;兵连祸结,亡在旦夕,满朝无一人敢声其罪,善类亦可自反矣。天怒于上,人怨于下,国灭主辱,理固宜然。天实为之,人岂能救之哉?大元之礼三宫亦可谓厚矣,大元保全亡国之臣亦可谓有恩矣,江南无人才,未有如今日之可耻。春秋以下之人物,本不足道,今可求一人如瑕吕饴甥、程婴、杵臼厮养卒,亦不可得矣。先生少年为伦魁,晚年作宰相,功名富贵亦可以酬素志矣。奔驰四千里,如大都拜见大元,岂为一身计哉,将以问三宫起居,使天下后世知君臣之义不可废也。先生此心,某知之,天地鬼神知之,十五庙祖宗之灵亦知之,众人岂能尽知之乎?师友之相知,古今宁几人哉?事有可效忠于清朝者,某不可不言,先生亦不可不察。近睹路县及道录司备奉尚书省指挥,江淮行省参知管公将旨来南,根寻好人,根寻不觑面皮正当底人。此令一下,人皆笑之,何也?江南无好人、无正当人久矣,谓江南有好人、有正当人者,皆欺大元也。何以言之?纣之亡也,以八百国之精兵不敢抗二子之正论,武王,太公凛凛,无所容急,以继灭兴绝谢天下。殷之后遂与周并立,使三监、淮夷不叛,则武庚必不死,殷命必不黜,殷之位号必不夺,微子亦未必以宋代殷而降为上公也。多士多方,依依然不忘旧君者三十年,成王、周公以忠厚之心消其不平之气,曰「商王士」,曰「有殷多士」,曰「殷逋播臣」,未敢以我周臣民例视之。太平君相待亡国臣民何如此其厚也!岂非殷之旧国故都,犹有好人,犹有正当人乎?唐人哀六国之灭者也,「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至今读者犹恻楚,六国臣子无一痛心刻骨,亦可谓无人矣。楚怀王不过一至愚极闇之主耳,播弃忠直,信任奸邪,送死咸阳,无足哀者。楚人乃怜之,如悲其亲戚,岂不曰楚本无罪,不过弱而不能自立耳。楚灭矣,义陵一邑惓惓于旧君者惟一心,扶老携幼,肥遁桃源,后六百年,儿孙尚不与外人相接。以秦皇帝之威灵,蒙恬、蒙毅之智勇,岂不能尽执楚人而拘之?天常民彝,不可泯灭,姑留此辈以劝吾忠臣义士可也。岂非楚之旧国故都犹有好人,犹有正当人乎?女真之破汴京也,劫二帝,据中原,土地人民皆其有矣。粘罕多智人也,知地广人稠,未易心服,一读马伸、秦桧议状,为之动心变色,亟思一策处之。尔后南北战者六七年,女真之待二帝亦惨矣,宋之臣子不敢置两宫于度外也。今年遣使祈请,明年又遣使祈请,今年遣使问安,明年又遣使问安,一使死于前,一使继于后。王伦一市井无赖狎邪小人耳,谓梓宫可还,太后可归,诸君子切齿怒骂,终则二事皆符其言。行人洪忠宣拘留燕山,开门授徒,室燃敬其忠信诚悫,一日问之曰:「天下何时可太平」?忠宣曰:「息兵养民则太平」。又曰:「何如则可以息兵养民」?忠宣读《孟子》齐宣王问诸侯救燕一章以对,和声琅诵曰:「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又读《孟子》乐天畏天一章,曰:「小国能畏天,大国能顺天」。室燃曰:「善哉善哉,吾计决矣」!曾几何时,密授秦桧以江南称藩国纳岁币之说,而息兵养民矣。女真自丁未以后,安处中原,享国百有八年,而宋自戊午至甲午,偷安江南者九十七年,非秦桧之功,皆洪忠宣读《孟子》劝室燃之力也。岂非江左臣子犹有好人,犹有正当人乎?以某观之,江南无好人,无正当人久矣,求好人、正当人于今日尤难。某江南一愚儒耳,自景定甲子以虚言贾实祸,天下号为风汉,先生之所知也。昔岁程御史将旨招贤,亦在物色中,既披肝沥胆以谢之矣。朋友自大都来,乃谓先生以贱姓名荐,朝廷过听,遂烦旌招。某乃丙辰礼闱一老门生也,先生误以忠实二字褒之,入仕二十一年,居官不满八月,断不敢枉道随人,以辱大君子知人之明。今年六十三矣,学辟谷养气已二十载,所欠惟一死耳,岂复有他志?自先生过举之后,求得道高人者物色之,求好秀才者物色之,求艺术人者物色之,奔走逃遁,不胜其苦。中书行省魏参政之言勒令福建有官不仕人呈文凭根脚者,又从而困辱之。此非先生之赐而何,然先生岂有心于害某哉!大抵朝廷一番求贤,不过为南人贪酷吏开一番骗局,趁几锭银钞,欺君误国莫大焉。今则道录司备参政管公将隆旨,根寻好人、不觑面皮正当人,又物色及某矣。某断不可应聘者,其说有三:一曰老母年九十三而终,殡在浅土,贫不能备礼,则不可大葬。妻子爨婢以某连累,死于狱者四人,寄殡丛冢十一年矣。旅魂飘飘,岂不怀归?弟侄死国者五人,体魄不可寻,游魂亦不可不招也。凡此数事,日夜关心,某有何面目见先生乎?此不可应聘者一也。二曰有天下英主必能容天下之介臣,微介臣不能彰英主之仁,微英主不能成介臣之义。某在德祐时,为监司,为帅臣,尝握重兵,当一面矣。蒯通对高祖曰:「彼时臣但知有齐王韩信,不知有陛下也」。滕公说高祖曰:「臣各为其主。季布为项羽将,而尽力乃其职耳,项氏臣可得而尽诛耶」?某自丙子以后,一解兵权,弃官远遁,即不曾降附。先生出入中书省,问之故府,宋朝文臣降附表即无某姓名,宋朝帅臣监司寄居官员降附状即无某姓名,诸道路县所申归附人户即无某姓名,如有一字降附,天地神祇必殛之,十五庙祖宗神灵必殛之。甲申岁大元降诏赦过宥罪,如有忠于所事者,八年罪犯悉置不问,某亦在恩赦放罪一人之数。夷齐虽不仕周,食西山之薇,亦当知武王之恩;四皓虽不仕汉,茹商山之芝,亦当知高帝之恩,况羹藜含粝于大元之土地乎!大元之赦某屡矣,某受大元之恩亦厚矣,若效鲁仲连蹈东海而死,则不可。今既为大元之游民也,庄子曰:「呼我为马者应之以为马,呼我为牛,应之以为牛」。世之人有呼我为宋逋播臣者,亦可呼我为大元游惰民者,亦可呼我为宋顽民者,亦可呼我为大元逸民者,亦可为轮为弹,与化往来,虫臂鼠肝,随天付予。若贪恋官爵,昧于一行,纵大元仁恕,天涵地容,哀怜孤臣,不忍加戮,某有何面目见大元乎?此不可应聘者二也。某受太母之恩亦厚矣,谏不行,言不听,而不去,犹愿勉竭驽钝以报上也。太母轻信二三执政之谋,挈祖宗三百年土地人民,尽献之大元,无一字与封疆之臣议可否,君臣之义亦大削矣。三宫北迁,乃自大都寄帛书曰:「吾已代监司帅臣具姓名归附,宗庙尚可保全,生灵尚可救护」。三尺童子知其必无是事矣,不过绐群臣以罢兵耳,以宗社为可存,以生灵为可救,阳绐臣民以归附。此太母之为人君,自尽为君之仁也。知宗社不可存,生灵不可救,不从太母以归附,此某为人臣自尽为臣之义也。语曰:「君行令,臣行志」。又曰:「制命在君,制行在臣」。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孔子尝告我矣。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某前后累奉太母诏书,并不回奏,惟有缴申二王,乞解兵权,尽纳出身以来文字,生前致仕,削籍为民,遁逃山林,如殷之逋播臣耳。闻太母上仙久矣,北向长号,恨不即死,然不能寄一功德疏如任元受故事,今日有何面目捧麦饭洒太母之陵乎?此不可应聘者三也。今朝廷欲根寻好人,不觑面皮正当底人,某决不可当此选。先生若以三十年老门生,不背负师门为念,特赐仁言,为某陈情于江淮行省参知管公,愿移关诸道路县及道录司,不得纵容南人贪酷吏,多开骗局,胁取银钞,重伤国体,大失人心。俾某与太平草木同沾圣朝之雨露,生称善士,死表于道曰「宋处士谢某之墓」,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感恩报恩,天实临之。司马子长有言:「人莫不有一死,死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先民广其说曰:「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先生亦可以察某之心矣。干冒钧严,不胜恐惧战慄之至。
送吴伯恒太守之杭州 明 · 焦竑
七言律诗 押萧韵 出处:御选明诗卷八十六
东方千骑拥征桡,凉入离亭酒半消。
天竺雁来芳草歇,秣陵人去碧云遥。
六桥衰柳吟风叶,八月寒江急暮潮。
君到扁舟劳问讯,有无高士在渔樵。
八月请期启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六、《叠山集》卷一一
始卜佳期,幸尔秋期之叶;再占吉月,依然夜月之圆。谅由淑女之促装,足与素娥而为侣。兹相配合,可想和鸣。烂即睹于盈门,敬可无于纳币。贫者为礼非财货,愧乏多仪;之子于归宜室家,岂胜至愿。
故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检校太师武宁军节度徐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致仕上柱国韩国公食邑一万二千七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富公行状(元丰六年七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六、《范忠宣公集》卷一七
曾祖处谦,故内黄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邓国公。曾祖母刘氏,赠鲁国太夫人。祖令荀,故商州马步使,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韩国公。祖母赵氏,赠韩国太夫人。父言,故都官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秦国公。母韩氏,封秦国太夫人。公讳弼,字彦国,其先出于周大夫富辰之后。至高祖讳璘,因五代之乱,自齐徙居于汴,仕唐至京兆少尹。至邓公,始迁于洛,今为河南人。初,秦国太夫人梦有天赦,旌幡鹤雁,降盈其家,觉而生公。才数岁,方戏于庭,忽大雷震,同戏儿皆奔走,公独神意自若,人以此异之。少笃学自刻,寓于僧舍,不就寝榻。冬夜以冰雪沃面,邻居僧有持苦行者,犹服公之勤。后应举京师,我先君文正公方居文馆,见公而奇之,与语终日,曰:「真王佐才也」!自此深爱重之,亲怀其文以见丞相王沂公、御史中丞晏元献公洎诸近侍,曰:「此人天下之奇才也,愿举于朝而用之」。晏公世号知人,遂以女妻之。时仁宗再复制科,先文正公谓公曰:「子之才非常流,宜应是诏」。天圣八年,公遂以茂材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逾月,用丞相李文定公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厅公事。丁秦国公忧,服除,会先文正公言郭后不当废,左迁知睦州,公上疏曰:「废后非治世所宜,又以谏诤斥逐忠良,是一举而获二过于天下也。矧忠良渐逐,则异日国家缓急,何由得忠臣之心、闻骨鲠之论哉」?除通判绛州。时天下久安,四方弛武备。因东南岁凶,民多失职,或散为盗贼,公因上章言四事:一曰阅将,谓宜立武学、设科目,教养选求将帅之才,及不当禁孙、吴之书。二曰聚兵,谓诏凶荒之郡,置营募兵,收其壮健,不止免为盗贼,兼可训练以为四方之备。三曰救农,谓以流民弃地召饥者,贷以种食,而耕为屯田,上可以资仓储,下可以赈穷乏。四曰弭寇,谓宜增邑尉、弓手之数,明其赏罚,以捕小盗;省巡检之冗员,明其兵力,以防大寇。景德四年,召试馆职,公以不为词赋求免,仁宗特令试以策论。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自此登制科人,试馆职止用策论,由公始也。从丞相王沂公辟,通判郓州。宝元元年,赵元昊反河西,僭大号,遣使致书,且求割地、邀金帛。时事起仓卒,朝廷施设用人,或失折冲制胜之术。公上疏陈八事:一曰宜先斩其使,则可以示国威、折奸谋。二曰闻阅兵四方,驰使烦数,非所以示威重、安民心。三曰兵兴财用至广,宜佐以内府金帛,不宜专责外计,必将侵刻人民,伤蠹国本。四曰宜重赏战功,以劝死士。五曰不宜以节旄王爵购募首恶,殆非示武明罚之道,徒可取轻夷狄。六曰勿用夏守赟充枢密使,以轻兵本、妨贤路。七曰备边乏人,宜选择群臣,不限品格,各举其类,以收才能。八曰每遣边臣,请先赐对,观其敷奏,以察人才,抚以德音,俾竭死力。书奏,中外服其切中时务。二年,召还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改知谏院。时朝廷悉天下兵以防西北,而东南九道至乏守备,公上言:「宜于逐道,择其要郡,各募兵数千人,立帅训练,以备他虞」。又茶盐之禁方密,利厚而法重,致贫民抵刑者众。公上言:「愿省羸兵,节冗费,以佐国用,而弛其禁,以追王风」。康定元年岁旦日食,公上言:「请罢其日锡宴,以答天谴。虽戎使在馆,亦宜彻乐,就赐饮食」。朝廷不从,公曰:「万一北虏行之,则贻朝廷羞矣」。后使虏者还,云虏中果于此日罢宴,中外服公远识。先是,仁宗推委执政,而执政者恶上闻其过失,因尝贬谏者,遂榜朝堂,禁臣僚越职言事。公因日食,上疏曰:「惧灾修省之道,无若开通言路,纳谏无讳,使人人皆得尽言,陈上得失,择善而行,则万务皆修,不独可答天谴,亦将遂致太平。矧庶政之多,岂一二台谏之臣,所能毕举?必资众贤多士之助。愿降诏求言,尽除越职之禁,俾狂夫瞽叟皆得献议,则可以下尽人情,上答天戒」。寻下诏,许臣僚皆得言事。公又言:「西陲用兵,臣僚奏封事甚多,乞选侍臣置局,详择可采,悉施行之」。会刘平战殁,中贵人黄德和逃归,诬平以降贼,朝廷以兵卒禁守平家。公上言曰:「臣闻平受命之日,即时首路,志在忘家徇国,宁肯降贼?必德和自以败归,茍求脱免,而造此语。兼闻遣内臣体量,深恐同类附会,误朝廷赏罚,请遣文武信臣以往」。后刘平果非降贼,德和坐要斩。入内都知王守忠除陜西兵马都钤辖,公上言曰:「有唐之衰,始疑将帅,遂以内臣监军,取败非一。今命守忠为都钤辖,乃监军之任也。臣恐兵权遂移,边将无功,请罢遣」。朝廷从之。又言:「今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而相臣不预。乞如国初,令宰相兼枢密使」。朝廷从之。西夏大首领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称伪将相,来降朝廷,补乞砂以奉职,山乞以借职,置于荆湖间。公上言曰:「二人向化而来,宜厚加赏劳,探访贼情。今乃置之远郡,俾被羁縻之苦。矧其亲属,必已夷灭,使有悔顺之痛,将何以招怀来者?请召还优待,以佐灭贼之计」。又言:「朝廷取士路狭,天下必多遗佚。按两汉有贤良、孝廉、孝弟、明经、秀才、进士之科,在唐亦有制举五十馀科,本朝唯进士、学经二科,及近复制举,大概所取文士而已。其他人材,悉皆弃遗。愿以临难不顾、武勇绝伦,智足安边、才可将帅,谋虑宏远、可使绝域之类,多设科目,委逐路监司察访选举,以尽遗佚之才」。朝廷从之。明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差使契丹。二年五月,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赐三品服。时有用伪祠部牒为僧者,事觉,牒乃堂吏为之,开封按馀人而不及堂吏。公遂白执政,请收堂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他日公当居此,无事沽激」。盖羞己不能戢吏,而以此诱公觊止其事。公正色曰:「今以公事来白,何得以私意相诱?必得吏正其罪乃止」。由是执政者惭而憾之,差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西鄙连年用兵,师老财匮,北虏乘我之弊。庆历二年正月,聚其众于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非时来聘,朝廷为之旰食。预选报聘者,难其人,遂命中书遍择侍臣,率畏避免辞。执政有忌公者,以事方危难,若俾公往,则觊其小失,因可害公,于是力荐公宜使契丹。仁宗召公,面谕之,公曰:「主忧臣辱,今北虏骄慢如此,臣焉敢爱死」?遂先命公为接伴,以观其意。英等入境,仁宗遣中使慰劳,英偃蹇托足疾不拜,公谓曰:「仆尝使北,病卧车中,尚闻命起拜。今公岂得闻天子之命而不拜耶」?英畏其言,遂使人掖而拜之。前后接伴者,未尝敢与虏使语及他事。时朝廷犹未测虏使所以来,及国书中意。公欲知其情,遂开怀与之谈论,时动以息兵继好之意。至大名,宴劳,尹劝六符酒,公亦赞之,六符曰:「在途久荷庇护,今日功亏一篑矣」。公曰:「九仞之功已大,岂当以一篑遽弃耶」?六符笑而饮之,退谓公曰:「朝来九仞之言甚好,愿善承之」。公曰:「敢不奉教」。自是英等始肯渐贡其诚实。他日,六符谓公曰:「国书中事,可从者从之,其不可从者,宜别思一策,以善言答之。况王者爱养生民,旧好不可失也」。又一日,英等与公从容语,请却左右。公即为屏之。英等曰:「此来盖因两国相疑,初闻南朝疑北朝借兵助元昊,而北朝疑南朝将违约袭幽燕」。公曰:「北朝与南朝欢好既久,纵有间言,南朝不疑也。凡疑不可有,有则两情不通,而奸人得逞其离间之计。若两朝洞达此理,自然无事」。英等笑而称善,曰:「如此议论通透,夫复何疑」?又曰:「此来国书大意,止欲复晋祖所与故地关南十县耳。吾主深戒使臣,毋得先泄书意,今不免为公言之者,欲公先闻于天子,议其可不,思其所以答之耳,吾侪当为两朝共惜生民也」。又言:「将来两朝遣使,必慎择其人,使通两主之意,以解其疑」。其意盖喜公之明决忠信,不以戎狄外之,欲复得如公者以终其事也。六符密谓公之介曰:「六符燕人,与南朝之臣本是一家,今所事者乃是非类,则于公敢不尽情?彼方盛强,且与西夏世婚相党,南朝慎勿与之失欢也」。因再三诅誓。此皆非虏使所当言,亦由公至诚感动使然。至都,公先以其言奏之,朝廷始尽得虏情,豫以待之。公又请遣大臣就馆与议,若措置得宜,可使此虏息心;万一乖失,不能揣见虏情,两疑不解,则为患不细。仁宗遣御史中丞贾文元公馆伴,不许割地,而许以结婚,将以太宗亲孙允宁之女嫁其子梁王,或止增岁币。公闻之,语所亲曰:「北虏无名肆慢朝廷,遽有许与,若增岁币犹可,如结婚其可哉」?四月,拜公枢密直学士,公上章恳辞不受,寻假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英等闻之甚喜。公至虏境,接伴者问公以书意,公即诘其求地之故,彼曰:「吾故地也」。公曰:「且燕、蓟尚皆中国旧封,岂得关南却为北朝故地也?又闻北朝来书,以晋阳为旧附之封,且晋阳自古未尝北属,此语尤不中理。况彼此大国,岂当妄相加陵?设有他国如此加陵,北朝岂能堪耶?皇帝初闻,即欲厚有报复,徐思先朝欢好,又以久为兄弟,故且隐忍。闻今来书中,但略辨北朝所疑而已」。至虏帐,见其馆伴刘六符,曰:「公来,得非以向来贾中丞言结婚与岁遗事耶」?公曰:「然」。六符曰:「北朝皇帝不允此议,坚要割地。南朝亦尝议及之乎」?公曰:「北朝若论割地,此必是志在败盟,假此为名耳。南朝亦必不从,当横戈相待而已」。六符曰:「若两朝坚执,则事安得济」?公曰:「北朝无故求地,南朝不即兴兵相拒,而遣使好辞更议。嫁公主、益岁币,北朝犹不相从,乃是北朝坚执,非南朝执也」。及见虏主,公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不知何故?两主无由相见,故遣愚臣问其所以」。虏主曰:「以南朝违约塞雁门,又河北展塘水、治城隍、点民兵,意将何为?诸臣竞请兴兵,寡人谓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而不得,兴兵未晚」。公对曰:「雁门近元昊,虑其潜有侵轶,故塞之,且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十馀年,以地卑水聚,故滋广耳。城隍皆完葺其旧,且非创有增立。民兵亦皆旧有,久不补,将废,故按籍补之。非违约也」。虏主曰:「非卿言,寡人不知其详」。又曰:「寡人欲得者,祖宗故地耳」。公曰:「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宋兴已九十年,岂得复理前代所取之地乎?必欲各理异代旧疆,则岂北朝之利也」?虏主无言,徐曰:「元昊称藩尚主,南朝加之以兵,独不先告我知乎」?公曰:「北朝向伐高丽黑水,岂尝报南朝耶?兼天子遣臣致意于陛下曰:『向也不知元昊与弟有姻,今元昊负恩作乱,故讨之。而弟有烦言,今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不知弟将何以处之』」?虏主顾其臣,胡语良久,曰:「元昊为寇,岂有使南朝不击之理」?他日,六符谓公曰:「昔南朝太宗皇帝既平河东,遂袭幽、燕。今虽云西边用兵,无乃复欲谋燕、蓟乎」?公曰:「其时北朝先遣拽刺梅里来聘,既而复出兵石岭关,以助河东。太宗怒其反覆,遂伐燕、蓟。盖北朝有以召之,过不先在南朝,与今时异矣」。六符又曰:「吾主耻受金帛,坚欲十县,何如」?公曰:「南朝皇帝曾言:『朕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之地与人?昔澶渊方以白刃相向,章圣尚不与昭圣关南故地,但约岁致金帛,岂今日而可求割地耶?北朝今要十县,不过利其租赋耳。今以金帛代之,亦足使坐资国用。朕念两国生民,不欲使之肝脑涂地,故不爱金帛,屈己以徇北朝之意。譬如人家,兄顺其弟,弟必亦当顺兄,则敦睦矣。若兄既顺弟,弟不顺其兄,则必致争讼,他人亦共见其曲直矣。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也,朕独避用兵乎?况澶渊之盟,天地神祇实鉴临之,今北朝先发兵端,朕不愧心,亦不愧天地矣。天道助顺,人道助信,朕何忧不胜乎』」?六符顾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即当共奏之,使两主意通」。翌日,虏主召公同猎,引公并马,问公所欲言,公曰:「南朝唯欲欢好之久耳」。虏主曰:「我得地,则欢好可久」。公曰:「南朝皇帝遣臣闻于陛下:『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岂肯失祖宗故地耶?且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则南朝以失地为辱矣。既为兄弟之国,不可一荣一辱。朕岂忘燕、蓟旧封,焉有可复之理耶?此事政应彼此自喻耳』」。退而六符谓公曰:「皇帝闻公荣辱之言,甚开悟。然金帛必不欲取,唯结婚可议耳」。公曰:「结婚易生衅隙,况夫妇情好难必,而复人命修短,存殁或异,则所托不坚,不若增金帛之便也」。六符曰:「南朝皇帝必有女」?公曰:「帝女才四岁,成婚须在十馀年。虽允宁女,成婚亦在四五年后。今欲解目前之疑,岂可待乎?不若金帛之速也」。公又知虏欲结婚,志在多得金帛,因曰:「南朝嫁长公主常制,赍送不过十万缗耳」。由是虏缓结婚之意。虏主曰:「事皆多卿等口传,而书中不言,何也」?公曰:「书之末有令臣口陈之语,斯可凭矣」。虏朝示公以辞日,公曰:「议未决,安敢徒还?愿留毕其议」。虏主曰:「候卿再来,当择一事受之。宜以誓书俱来,足明修好决矣」。公乃还,奏其事,仁宗大悦,除公以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七月,复假前官,持二事以往,受书并口传之辞于政府。公既行,至乐寿县,忽思未尝见国书,其中或有与口传者小异,则何以示信折敌耶?乃窃发书视之,果有不同,遂日夜驰驿,归至都,时欲晡矣。径叩閤门,閤门吏白公以常制:前夕进名,翌日方对。公曰:「我以机事来,主上所急要闻也,迟之罪在尔曹」!吏遂急奏,公得对,既而宿于漏舍,一夕,乃易书而往。非公精虑善断,几败国事。及至其国,虏主曰:「寡人熟思卿前言,结婚则夫妇难必谐和,徒使南朝嫁女异国,怀骨肉之思,诚不如金帛为便。然受之无名,须于书中加一『献』字乃可」。公曰:「『献』字乃下奉上、臣奉上之词,非可施于敌国也。况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虏主曰:「今南朝以厚币遗寡人,是惧寡人矣,尚何『献』字之惜」?公曰:「南朝皇帝承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故以善意相承,致币帛以代干戈,岂惧北朝哉?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绝弃旧好,以必不可事相邀耳。南朝顾惜生灵,故曲为岁增金帛。今北朝见陵无已,则南朝亦不暇顾生灵矣」。虏主曰:「改为『纳』字如何」?公曰:「亦不可」。虏主曰:「卿勿固执,恐败乃事。我若拥兵南下,岂不为卿国之祸乎」?公曰:「陛下出兵,能保其必胜哉」?虏主曰:「不可保也」。公曰:「胜既不保,安知其不败乎」?虏主曰:「南朝既以厚币与我,『纳』字何惜?况自古有之」。公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而臣事之。当时遗赂,或称『献纳』,则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此礼」?虏主默然,复见公辞色俱厉,知其志不可夺,乃曰:「我自当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公又尝谓虏宰相及刘六符等曰:「北朝皇帝谓南朝惧北朝,此是以五代之际待南朝也。自祖宗削平诸国,东至南海,西暨蜀汉,提封万馀里,精甲满天下,何邻国之惧乎」?六符曰:「南朝岁增金帛二十万,尚何爱于一字」?公曰:「金帛自前世固尝有之,至于『献纳』二字,实系国体。金帛,南朝所轻;国体,南朝所重,何可比也」?公自至虏中,日与其君臣论难,或自日出争至晡时方罢,至指帐前高山曰:「此山可踰,若于『献纳』二字,则如天矣,不可得而升也。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敢诺」。于是虏留所许岁增金帛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公至都,上言曰:「契丹求『献纳』二字,臣既以死拒之矣。愿朝廷严敕馆伴,力拒绝之。彼察吾意稍缓,则必逞其志,然后归耳」。时非公忠愤忘身,词辩如涌,几贻国辱。公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受命,闻一男生。皆亟行不顾,其徇公忘家如此。寻迁翰林学士。公上章及面启仁宗曰:「朝廷专力西事,河北无备。臣不敢以死争,实虑激起干戈,国家无以支吾。遂奉朝廷之命,岁增金帛以缓其兵。此岂得谓之有功,而遽受厚赏哉?臣愿朝廷增修武备,俟衅而动,庶雪国耻」。遂不拜。仁宗益嘉公有功而能让。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公复上章曰:「臣昨奉使契丹,彼执政之官,汉使未尝见者,臣皆见之。两朝使臣,昔所讳者,臣皆言之。以是得详知其情状,愿朝廷勿以既和而忽之。臣今受赏,彼一旦渝盟,臣不唯受朝廷斧钺之诛,天下公论,其谓臣何?臣畏公论甚于斧钺,愿收新命,则中外之人必曰:使臣不受赏,是事未可知,则守备不敢懈弛。非臣饰小廉,恐误国事也」。亦不拜。七月,再除前命,公直携纶诰纳于上前而罢。逾月,复除枢密副使。时元昊使辞,群臣班于紫宸殿门,仁宗俟缀枢密院班,方御殿,且命章丞相谕公曰:「是朝廷特命,不缘使虏之劳」。公知不可辞,方拜受。公既在枢府,自以遇主得位,于是进贤退不肖,兴利除害,知无不为,忤权要不为身谋。时杜祁公为相,先文正公参知政事,韩魏公为枢密副使,与之同心协力,期致太平。仁宗开龙图、天章阁,命两府辅臣各陈天下大政之先,公条列十馀事上之,及《河北安边十三策》,又言乞择宗室之才者,使补外官,试以为政,渐增朝廷藩屏之固。又奏以为安民在守宰得人,守宰难朝廷遍择,请令两府协心共议择诸路转运使,委转运使择知州,令知州择知县,则天下治矣。元昊遣六宅使贺从赍书称「男兀卒曩霄上父皇帝」,公上言曰:「处事心当在初。向闻西路待其使过厚,通判就驿置酒,及入见,赐与亦多,又听称其伪官,此适足长其骄慢无厌之心也。今若许以不臣,则契丹尚臣属之,必曰:『彼既与南朝为敌国,则天下独我之尊』。因此妄有邀求,如何可拒」?由是朝廷却其使,卒令称臣。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十二月,朝廷册元昊为夏国主。使将行而止之,以俟虏使。公上言:「今若虏使未至而行,则是事由我出;使至而后行,则是恩归契丹。万一虏词不顺,岂可则却拒元昊而徇契丹?则为夷狄所笑」。朝廷从之。是年契丹发兵,会元昊讨呆儿族,路近河东境外,朝廷欲发兵调才为备。会垂拱奏事,仁宗面谕曰:「虏主在云中受礼,恐遂袭我河东,今两府设备」。公上章奏曰:「契丹必不入寇,其事有九:出兵无名,一也。自称王师,不肯窃发,二也。河北平坦,可以长驱;河东险阻,易入难出,必不肯舍易就险,三也。河北富贵,河东贫乏,不肯舍富就贫,四也。河北无备,河东有备,不肯舍无备而攻有备,五也。若欲入寇,当行诡道,不应先言云中受礼,六也。契丹始与元昊约同困中国,今契丹背约,受中国益币,元昊屡出怨辞。契丹压元昊境,筑威塞州以备之,而呆族屡杀威塞役兵。契丹疑元昊使之,遂发兵西伐,必无会合入寇之理,七也。契丹惜燕地如腹心,若寇河东,岂不防我攻燕牵制,八也。契丹自得燕、蓟,更不由河东入寇,九也。臣以谓契丹异日作难,必在河朔,所以奏河北守禦之策也。乞自守一要郡,躬行其事,庶将刷身羞国耻」。其后契丹果不入寇。公在西府,力刬久安之弊。时京邑局务,如皇城、群牧司之类,有以亲近官领之,而十年不更代者,公为立三年之制,仍不许干求久任。由是权倖之徒,多不便之。会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仁宗虽不疑,而公恐惧不安,遂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路宣抚使,避之于外。使将还,遂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谗者不已,复罢公安抚使。后岁馀,谗者无验,加公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时河北大水,民流移入京东,至公部中者六十七万人。公择属郡之丰稔者五州,劝民输粟,多者二石,少者五斗,得十五馀万斛,随其处而储之,仍佐以官廪,复于乡村。城郭辟卢舍十馀万区,择官吏,至于前资待阙寓居者,皆给俸而遣,各即流民之所,选其羸病老幼不能自营食者籍名,授历而分领之。均占居处,给粮假器,使便樵苏之利,而无远赴待给之劳。至明年二麦既登,计其乡里远近,给以裹粮,俾归土著,活者五十万人。及募其强壮,黥为军者万馀,得不为盗,且用衣粮活其妻子父母兄弟。及弛其公私山林池泽之禁,恣其所取以自活者,复不可胜计。其偶不幸者,即为葬埋,公自为文以祭之,谓其冢曰丛冢。朝廷闻之,遣使奖劳,拜公礼部侍郎。公以赈恤乃安抚之职,恳辞不拜。时王则据贝州乱,齐州禁卒千人,谋屠其城以应之。有诣公告者,公以齐非属郡,且不可报以移文。会有中使张从训衔命在青,公受檄,使往合齐人而捕之,至悉就擒,而上章自陈擅遣中使之罪。向非公深谋果断,几速其变,齐人为鱼肉矣。朝廷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亦恳辞不拜。俄加资政殿大学士。明堂礼毕,拜礼部侍郎。以秦国太夫人久违乡里,请京西一郡,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至和二年,拜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潞公并命。宣制之日,仁宗遣小黄门数辈密询于庙堂,闻士论翕然,或举手相贺。后数日,翰林欧阳文忠公奏事垂拱殿,仁宗曰:「近除文、富二相,士人相贺。古者求相,得于梦卜。今朕得于人情,则不待梦卜也」。欧阳公顿首称贺。嘉祐初,仁宗弗豫,辅臣虽在政府,朝夕不得详知起居状。公与文潞公惧有奸人矫妄之变,遂率辅臣求入侍疾,内侍之长止之曰:「未得诏旨」。公叱之曰:「岂有宰相一日不见天子耶」?遂直入见上。因以监视僧徒祈禳为名,奏乞留宿内殿。自此宫中命令出纳,事无巨细,皆关白丞相而后行,内外帖然。至末年,赖以为法。公以民间常多疾苦,及横赋重役,朝廷有不知者,遂遣使分往诸路,宽恤民力,其所革弊事及省徭役甚众。公又以仁宗春秋渐高,国本未立,遂与昭文文潞公、集贤刘公沆、参知政事王文安公同议,择宗室之贤者,建立储贰。王公素闻英宗贤圣,遂共以其名上之,仁宗曰:「朕志已定,卿等勿复疑也」。诸公喜而退。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仁宗渊默垂拱,万机之政,皆仰成宰相府。公选用贤俊,庶位得人,而野无遗才。除榷茶之禁以省刑罚,至于民物丰阜,夷夏安宁,而天下不知辅相之权。则公代天翊世之勋,不可胜言矣。五年,丁秦国太夫人忧,仁宗为特罢春宴。五遣中使诏起复,公上章恳求终丧,从之,仍给半俸。英宗即位,服除,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逾年,以足疾求退,章二十上,方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今上即位,移镇武宁军,进郑国公。累求罢将相,上以公辅佐累朝,年耆德盛,为海内所重,人无间言,虚心待之。以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未能拜,固辞。诏以新官复判河阳。熙宁元年正月,移判汝州,且俾入觐,诏曰:「渴见仪容,愿闻风论」。以公足疾,肩舆至崇政殿门,令男绍庭入殿扶持,仍不拜。又以门距殿上远,上特为之御内东门小殿以见之。恩礼优重,群臣莫及。赐其子绯衣银鱼,召坐从容,日昃始退。再对,上欲留为集禧观使,公恳辞。之官,上欲召公为相,先遣中使谕旨曰:「卿今兹无得更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明年正月,召还京师。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恳辞不受。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见,闻有人于上前言「灾异皆是时数,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书灾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董仲舒所谓『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又孟子对梁惠王:『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皆不闻以灾凶归之于时数也。在人之一身,则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在一家,则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一身一家,至小也;馀庆、馀殃,尚因人之善恶而致;宁有国家天下之灾祥,而反归之于天数?而无事而致,亦未闻推之于天也。陛下万一或时而信,则救灾恤患、答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亏损陛下之德,不为生灵之福,无甚于此」。是时群臣上尊号及听乐,上以久旱,皆不受。而群臣犹坚听乐之请,公上言:「故事有灾变皆撤乐,恐陛下以同天节契丹使者与群臣皆当上寿,故未止其奏。臣以为陛下圣政惟新,四海属目,正宜彰盛德以示夷狄,愿并上寿罢之,益足见陛下严恭寅畏之美也」。上从之。即日而雨,公复上章曰:「陛下答谢天谴,不为不至;上天报应陛下,不为不速。矧令戎使目睹中国异事,更愿陛下未以今日雨泽为喜,当以累年灾变为惧,远斥奸佞,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即太平可至」。上即亲书答诏云:「义忠言亲,理正文直,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公又上章,力陈「君子小人之情伪,系王道之消长,天下之安危。望陛下深思,辨察用舍,小失则招致祸乱,为国大患」。八月,以疾辞位,除判河南府,复得请判亳州,移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年,拜左仆射、判汝州,再上章以不谙近制,诏许归洛养疾。其年冬,乞还政事,拜司空,复武宁节钺,封韩国公致仕。元丰三年改官制,授开府仪同三司。又以王文安公之子同老陈嘉祐尝启建储旧勋,上以诸公未尝自言,深嗟异之,特拜司徒,仍以子绍京为閤门祗候。六年闰六月二十二日,薨于正寝,享年八十。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赐祭文,遣入内供奉官勾当御药院梁从政致祭,赐赙慰恤其家甚厚。士大夫识与不识,皆垂泣相吊。公自还政,未尝一日忘爱君忧国之心,朝廷有大事,或降诏访问,必竭诚尽忠,纤悉以陈,略无顾忌。安南用师,公复力言:「大兵远行,供饷皆出民力,虑将帅漕郡县之官,务逃己责,不恤百姓。愿深加存抚,以安国本」。晚年复上书,力裨时政。临终犹以遗稿一封,付其子上之。公为人端厚明粹,识度渊远,事无巨细,皆反覆熟虑,深极底里,必万全无失,然后行之。凡受爵进位,未尝不辞让至六七,不得已,然后拜受。接士以至诚,虽微官布衣,皆与之抗礼,笑语从容,送之及门。人有所长,不啻在己,委曲采问,觊尽其能。汎与人语,词气极温;及其临大节,正色慷慨,莫之能屈。深嫉邪恶,辟之尽力。闻端人良士偶在忧患,必诚心轸恻,竭意劳护。其处家虽纤悉之务,皆有规法。四夷蛮貊,尽服其名,北虏使至,多问公所在及安否,如爱父兄。至公为宰相,王德用为枢密使,谓馆伴者曰:「南朝用二公,何得人之盛耶」?退居西都十馀年,深居罕出。尝之老子祠,乘小轿,过天津桥,市人喜公之出,随而观之;至徽安门,市为之空,其得民心也如此。文潞公尹河南,择乡里年德诸公为耆英之会,公为之冠。公平生达性命之理,临终安坐,奄然而逝。未薨前旬日,有星坠于所居还政堂之后。有文集六十卷。夫人晏氏,封周国夫人。子三人:长曰绍庭,朝奉郎,少有才行;次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而卒;次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女四人:长适观文殿大学士、知真定府冯京,早亡,追封某郡夫人;次为之继室,封某郡夫人;次适宣德郎范大琮;次适霍丘县令范大圭。孙男三人:长曰直方,守秘书省校书郎;次曰直清,守将作监主簿;次曰直亮,假承务郎。孙女三人:长适试将作监主簿张辅,次未嫁,次尚幼。其孤朝奉将以元丰六年十月甲子,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南张里秦国公之墓次,某谨具公之家世历官行事,次为行状,将以求立言者铭于墓,纪于碑,及请谥于考功而书于国史。谨状。元丰六年七月,具位范某状。
题山水图 清 · 李锴
秋黛翻空堕江水,平洲仄坂衔江尾。
廿年旧梦今杳然,一旦苍茫落眼底。
江村数家人迹稀,返照何处孤僧归。
清猿白鸟寂视听,但见云水生空晖。
凉风萧萧山欲暮,欲落不落江头树。
鸣榔乍息入浦舟,略彴潜通向山路。
长安八月好雨晴,对之浩然生远情。
伊谁妙手称绝代,能使虚堂接洞庭。
赣州奉别卢州判 元 · 卢琦
玉川世家考亭侧,独抱遗经发垂白。
一朝梦里笔生花,承恩南海神仙客。
南海四州环一岛,佳山仁里居人好。
公署日长绿绮春,闾阎夜静寒机早。
等閒拄笏情随逸,七碗月团吃不得。
鹦鹉杯浮椰子香,鲛绡帕染白蘋色。
囊中秀句诗千首,肘后仙方经七卷。
俚语文身病有医,嶂雨峦烟冬无炭。
去年见公未识荆,今年识荆犹弟兄。
公门共踏寒月影,旅邸曾同夜雨声。
一从领职辞京阙,瞬息流光秋八月。
亡羊岐口路偏多,赣水城头舟两别。
凉风吹雨波粼粼,挂帆隐隐上天津。
自怜客中仍送客,临溪倚树漫伤神。
跋赵忠敏稿后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四、《昌谷集》卷一七
读其文可想见其人者,予于赵君之文得之,淳雅端悫,有先民矩矱。予初未见其人,敬读其文,已十馀年矣。既见其人,而益知其文之可以传也。嘉定丙子八月书。
尉迟杯 题卢石溪响碧琴所 宋 · 尹公远
押词韵第四部
冰弦语。
在竹树、院落深深处。
当年野草闲花,何许浮云飞絮。
征鸿止止,纵汗漫、游人远回顾。
迟琼楼、五色帘开,唤醒玄鹤飞舞。
何事梦断湖山,尚九里松声,八月潮怒。
三十年馀池台泪,应不为、花奴羯鼓。
想天上、群仙老矣,甚比似、人间更愁苦。
倩画阑、留住西风,莫教愁入云去(溪翁琴皆浙音,故云。)。
津阳门诗 唐 · 郑嵎
押词韵第三部
津阳门者,华清宫之外阙,南局禁闱,北走京道。开成中,嵎常得群书,下帷于石瓮僧院,而甚闻宫中陈迹焉。今年冬,自虢而来,暮及山下,因解鞍谋餐,求客旅邸,而主翁年且艾,自言世事明皇。夜阑酒馀,复为嵎道承平故实。翼日,于马上辄裁刻俚叟之话,为长句七言诗,凡一千四百字,成一百韵止,以门题为之目云耳。
引用典故:八音 绕床呼卢 巢叶龟 蛾眉 鸾来仪 河清 九门 六龙 桥山 青门 三郎 鲐老
津阳门北临通逵,雪风猎猎飘酒旗。
泥寒款段蹶不进,疲童退问前何为。
酒家顾客催解装,案前罗列樽与卮。
青钱琐屑安足数,白醪软美甘如饴。
开垆引满相献酬,枯肠渴肺忘朝饥。
愁忧似见出门去,渐觉春色入四肢。
主翁移客挑华灯,双肩隐膝乌帽欹。
笑云鲐老不为礼,飘萧雪鬓双垂颐。
问余何往凌寒曦,顾翁枯朽郎岂知。
翁曾豪盛客不见,我自为君陈昔时。
时平亲卫号羽林,我才十五为孤儿。
射熊搏虎众莫敌,弯弧出入随佽飞(开元中未有东西神策军,但以六军为亲卫)。
此时初创观风楼,檐高百尺堆华榱。
楼南更起斗鸡殿,晨光山影相参差(观风楼在宫之外东北隅,属夹城而连上内,前临驰道,周视山川。宝应中,鱼朝恩毁之以修章敬。今遗址尚存,唯斗鸡殿与毬场迤逦尚在)。
其年十月移禁仗,山下栉比罗百司。
朝元阁成老君见,会昌县以新丰移(时有诏改新丰为会昌县,移自阴鳖故城,置于山下。至明年十月,老君见于朝元阁南,而于其处置降圣观,复改新丰为昭应县,廨宇始成,令大将军高力士率禁乐以落之)。
幽州晓进供奉马,玉珂宝勒黄金羁(安禄山每进马,必殊特而极衔勒之饰)。
五王扈驾夹城路,传声校猎渭水湄。
羽林六军各出射,笼山络野张罝维。
彫弓绣韣不知数,翻身灭没皆蛾眉。
赤鹰黄鹘云中来,妖狐狡兔无所依。
人烦马殆禽兽尽,百里腥膻禾黍稀(申王有高丽赤鹰,岐王有北山黄鹘,逸翮奇姿,特异他等。上爱之,每弋猎,必置于驾前,目为决胜儿)。
暖山度腊东风微,宫娃赐浴长汤池。
刻成玉莲喷香液,漱回烟浪深逶迤(宫中除供奉两汤池,内外更有汤十六所。长汤每赐诸嫔御,其修广与诸汤不侔,甃以文瑶宝石,中央有玉莲捧汤泉,喷以成池。又缝缀绮绣为凫雁于水中,上时于其间泛钑镂小舟以嬉游焉)。
犀屏象荐杂罗列,锦凫绣雁相追随。
破簪碎钿不足拾,金沟残溜和缨緌。
上皇宽容易承事,十家三国争光辉。
绕床呼卢恣樗博,张灯达昼相谩欺。
相君侈拟纵骄横,日从秦虢多游嬉。
朱衫马前未满足,更驱武卒罗旌旗(杨国忠为宰相,带剑南节度使。常与秦、虢联辔而出,更于马前以两川旌节为导也)。
画轮宝轴从天来,云中笑语声融怡。
鸣鞭后骑何躞蹀,宫妆襟袖皆仙姿。
青门紫陌多春风,风中数日残春遗。
骊驹吐沫一奋迅,路人拥彗争珠玑(事尽载在国史中,此下更重叙其事)。
八姨新起合欢堂,翔鹍贺燕无由窥。
万金酬工不肯去,矜能恃巧犹嗟咨(虢国创一堂,价费万金,堂成,工人偿价之外,更邀赏伎之直。复受绛罗五千段,工者嗤而不顾。虢国异之,问其由,工曰:“某生平之能,殚于此矣,苟不知信,愿得蝼蚁蜡蜴虿之类,去其目而投于堂中,使有隙、失一物,即不论工直也。”于是又以缯䌽珍贝与之,山下人至今话故事者,尚以第行呼诸姨焉)。
四方节制倾附媚,穷奢极侈沽恩私。
堂中特设夜明枕,银烛不张光鉴帷(虢国夜明枕,置于堂中,光烛一室。西川节度使所进,事载国史,略书之)。
瑶光楼南皆紫禁,梨园仙宴临花枝。
迎娘歌喉玉𥦖窱,蛮儿舞带金葳蕤(瑶光楼即飞霜殿之北门,迎娘、蛮儿乃梨园弟子之名闻者)。
三郎紫笛弄烟月,怨如别鹤呼羁雌。
玉奴琵琶龙香拨,倚歌促酒声娇悲(上皇善吹笛,常宝一紫玉管。贵妃妙弹琵琶,其乐器闻于人间者,有逻逤檀为槽,龙香柏为拨者。上每执酒卮,必令迎娘歌《水调曲遍》,而太真辄弹弦倚歌,为上送酒。内中皆以上为三郎,玉奴乃太真小字也)。
饮鹿泉边春露晞,粉梅檀杏飘朱墀。
金沙洞口长生殿,玉蕊峰头王母祠(山城内多驯鹿,流涧号为饮鹿,有长生殿,乃斋殿也,有事于朝元阁,即御长生殿以沐浴也)。
禁庭术士多幻化,上前较胜纷相持。
罗公如意夺颜色,三藏袈裟成散丝(上颇崇罗公远,杨妃尤信金刚三藏。上尝幸功德院,将谒七圣殿,忽然背痒,公远折竹枝化作七宝如意以进。上大喜,顾谓金刚曰:“上人能致此乎?”三藏曰:“此幻术耳,僧为陛下取真物。”乃于袖中出如意,七宝炳耀,而光远所进,即时复为竹枝耳。后一日,杨妃始以二人定优劣。时禁中将创小殿,三藏乃举一鸿梁于空中,将中公远之首,公远不为动容,上连命止之。公远飞符于他处,窃三藏金栏袈裟于篑中,守者不之见。三藏怒,又咒取之,须臾而至。公远复噀水龙符于袈裟上,散为丝缕以尽也)。
蓬莱池上望秋月,无云万里悬清辉。
上皇夜半月中去,三十六宫愁不归。
月中秘乐天半间,丁珰玉石和埙篪。
宸聪听览未终曲,却到人间迷是非(叶法善引上入月宫,时秋已深,上苦凄冷,不能久留,归。于天半尚闻仙乐,及上归,且记忆其半,遂于笛中写之。会西凉都督杨敬述进《婆罗门曲》,与其声调相符,遂以月中所闻为之散序,用敬述所进曲作其腔,而名《霓裳羽衣法曲》)。
千秋御节在八月,会同万国朝华夷。
花萼楼南大合乐,八音九奏鸾来仪。
都卢寻橦诚龌龊,公孙剑伎方神奇。
马知舞彻下床榻,人惜曲终更羽衣(上始以诞圣日为千秋节,每大酺会,必于勤政楼下使华夷纵观,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雄妙。又设连榻,令马舞其上,马衣纨绮而被铃铎,骧首奋鬣,举趾翘尾,变态动容,皆中音律。又令宫妓梳九骑仙髻,衣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为霓裳羽衣之类,曲终,珠翠可扫。其舞马,禄山亦将数匹以归,而私习之,其后田承嗣代安,有存者,一旦于厩上闻鼓声,顿挫其舞,厩人恶之,举彗以击之。其马尚为怒未妍妙,因更奋击宛转,曲尽其态。厮恐,以告。承嗣以为妖,遂戮之,而舞马自此绝矣)。
禄山此时侍御侧,金鸡画障当罘罳。
绣■({衤羽})衣褓日屃赑,甘言狡计愈娇痴(上每坐及宴会,必令禄山坐于御座侧,而以金鸡障隔之,赐其箕踞。太真又以为子,时襁褓戏而加之,上亦呼之禄儿。每入宫,必先拜贵妃,然后拜上,上笑而问其故,辄对曰:“臣本蕃中人,礼先拜母后拜父,是以然也。”)。
诏令上路建甲第,楼通走马如飞翚。
大开内府恣供给,玉缶金筐银簸箕(时于亲仁里南陌为禄山建甲第,令中贵人督其事,仍谓之曰:“卿善为部署,禄山眼孔大,勿令笑我。”至于蒡筐簸箕釜缶之具,咸金银为之。今四元观,即其故第耳)。
异谋潜炽促归去,临轩赐带盈十围(禄山肥博过人,腹垂而缓,带十五围方周体)。
忠臣张公识逆状,日日切谏上弗疑(张曲江先识其必反逆状,数数言于上。上曰:“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而误疑禄山耳。”)。
汤成召浴果不至,潼关已溢渔阳师。
御街一夕无禁鼓,玉辂顺动西南驰(其年,赐柑子使回,泣诉禄山反状云:“臣几不得生还。”上犹疑其言。复遣使,喻云:“我为卿造一汤,待卿至。”使回,答言反状,上然后忧疑,即寇军至潼关矣)。
九门回望尘坌多,六龙夜驭兵卫疲。
县官无人具军顿,行宫彻屋屠云螭(时郊畿草扰,无御顿之备,上命彻行宫木,宰御马,以飨士卒)。
马嵬驿前驾不发,宰相射杀冤者谁。
长眉鬒发作凝血,空有君王潜涕洟。
青泥坂上到三蜀,金堤城边止九旂。
移文泣祭昔臣墓,度曲悲歌秋雁辞(驾至蜀,诏中贵人驰祭张曲江墓,悔不纳其谏。又过剑阁下,望山川,忽忆《水调辞》云:“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上泫然流涕,顾问左右曰:“此谁人诗?”从臣对曰:“此李峤诗。”复掩泣曰:“李峤真可谓才子也。”)。
明年尚父上捷书,洗清观阙收封畿。
两君相见望贤顿,君臣鼓舞皆歔欷(望贤宫在咸阳之东数里,时明皇自蜀回,肃宗迎驾,上皇自致传国玺于上,上歔欷拜受。左右皆泣,曰:“不图今日复观两君相见之礼。”驾将入开远门,上皇疑先后入门不决,顾问从臣,不能对。高力士前曰:“上皇虽尊,皇帝,主也。”上皇偏门而先行,皇帝正门而入,后行,耆老皆呼万岁,当时皆是之)。
宫中亲呼高骠骑,潜令改葬杨真妃。
花肤雪艳不复见,空有香囊和泪滋(时肃宗诏令改葬太真,高力士知其所瘗,在嵬坡驿西北十馀步。当时乘舆匆遽,无复备周身之具,但以紫缛裹之。及改葬之时,皆已朽坏,惟有胸前紫绣香囊中,尚得冰麝香。时以进上皇,上皇泣而佩之)。
銮舆却入华清宫,满山红实垂相思。
飞霜殿前月悄悄,迎春亭下风飔飔(飞霜殿即寝殿,而白傅长恨歌以长生殿为寝殿,殊误矣。上皇至明年复幸清华宫,信宿乃回,自此遂移处西内中矣)。
雪衣女失玉笼在,长生鹿瘦铜牌垂。
象床尘凝罨飒被,画檐虫网颇梨碑(太真养白鹦鹉,西国所贡,辨惠多辞,上尤爱之,字为雪衣女。上常于芙蓉园中获白鹿,惟山人王旻识之,曰:“此汉时鹿也。”上异之,令左右周视之。乃于角际雪毛中得铜牌子,刻之曰“宜春宛中白鹿”,上由是愈爱之。移于北山,目之曰仙客。上止华清,罨飒公主尝为上晨召,听按新水调。主爱起晚,遽冒珍珠被而出,及寇至,仓惶随驾出宫,后不知省。及上归南内,一旦再入此宫,而当时罨飒之被,宛然而尘积矣,上尤感焉。温泉堂碑,其石莹彻,见人形影,宫中号为颇梨碑)。
碧菱花覆云母陵,风篁雨菊低离披。
真人影帐偏生草,果老药堂空掩扉(真人李顺兴,后周时修道北山,神尧皇帝受禅。真人潜告符契,至今山下有祠宇,宫中有七圣殿,自神尧至睿宗逮窦后皆立,衣衮衣。绕殿石榴树皆太真所植,俱拥肿矣。南有功德院,其间瑶坛羽帐皆在焉,顺兴影堂、果老药室,亦在禁中也)。
鼎湖一日失弓剑,桥山烟草俄霏霏。
空闻玉碗入金市,但见铜壶飘翠帷。
开元到今踰十纪,当初事迹皆残隳。
竹花唯养栖梧凤,水藻周游巢叶龟。
会昌御宇斥内典,去留二教分黄缁。
庆山污潴石瓮毁,红楼绿阁皆支离。
奇松怪柏为樵苏,童山眢谷亡崄巇。
烟中壁碎摩诘画,云间字失玄宗诗(持国寺,本名庆山寺,德宗始改其额。寺有绿额,复道而上。天后朝,以禁臣取宫中制度结构之。石瓮寺,开元中以创造华清宫馀材修缮,佛殿中玉石像,皆幽州进来,与朝元阁道像同日而至,精妙无比,叩之如磬。馀像并杨惠之手塑,肢空像皆元伽儿之制,能妙纤丽,旷古无俦。红楼在佛殿之西岩,下临绝壁,楼中有玄宗题诗,草、八分每一篇一体,王右丞山水两壁。寺毁之后,皆失之矣。摩诘乃王维之字也)。
石鱼岩底百寻井,银床下卷红绠迟。
当时清影荫红叶,一旦飞埃埋素规(石鱼岩下有天丝石,其形如瓮,以贮飞泉,故上以石瓮为寺名。寺僧于上层飞楼中悬辘轳,叙引修笮长二百馀尺以汲,瓮泉出于红楼乔树之杪。寺既毁拆,石瓮今已埋没矣)。
韩家烛台倚林杪,千枝灿若山霞摛。
昔年光彩夺天月,昨日销镕当路岐(韩国为千枝灯台,高八十尺,置于山上,每至上元夜则然之,千光夺月,凡百里之内,皆可望焉)。
龙宫御榜高可惜,火焚牛挽临崎峗。
孔雀松残赤琥珀,鸳鸯瓦碎青琉璃(寺额,睿宗在藩邸中所题也,标于危楼之上,世传孔雀松下有赤茯苓,入土千年则成琥珀。寺之前峰,古松老柏,洎乎嘉草,今皆樵苏荡除矣)。
今我前程能几许,徒有馀息筋力羸。
逢君话此空洒涕,却忆欢娱无见期。
主翁莫泣听我语,宁劳感旧休吁嘻。
河清海宴不难睹,我皇已上升平基。
湟中土地昔湮没,昨夜收复无疮痍。
戎王北走弃青冢,虏马西奔空月支。
两逢尧年岂易偶,愿翁颐养丰肤肌。
平明酒醒便分首,今夕一樽翁莫违。
酎金律 西汉 · 汉文帝
出处:全汉文 卷二
皇帝斋宿,亲帅群臣,承祠宗庙,群臣宜分奉请,诸侯列侯各以民口数率,千口奉金四两。奇不满十口至五百口亦四两,皆会谢少府受。又大鸿胪食邑,九真、交阯,日南者,用犀角长九寸以上,若玳瑁甲一;郁林用象牙长三尺以上,若翡翠各二十,准以当金(《续汉·礼仪志》上注补引丁孚《汉仪》曰:《酎金律》,汉文所加,以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酎酒,因令诸侯助祭贡金,引《汉律金布令》云云。)。
悼亡诗 其一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七言绝句 押文韵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卷十三
霞客夫人于三月来岳阳视余疾,八月染疫,晦日卒,殓毕,余即从吴公起义军江汉。戎马之间,悼痛弥甚,私谥曰怀夫人。撰谥妻记。
楼船江下气如云,永诀声凄不忍闻。
戎马书生真薄倖,盖棺明日便从军(七省联盟拥戴吴公再起。夫人晦日卒,九月初二大殓,初三余从吴公行。盖棺而别,殆非人境。)。
黄承议墓志铭(嘉定十七年闰八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七、《昌谷集》卷一八
阁学黄尚书既薨,仅一岁,而通判君亦即世。君于尚书为长嗣,贤而以孝闻。造物者夺之骤,莫名其说。其适然耶,其哀毁过节而益其疾耶?哀毁固有之矣,事亦有适然相值者。然而家失令子,宦路失贤士大夫。眇然人物之时,老成既已凋丧,崭然俊伟者又复沦没,可为短气也已。君讳策,字子长。曾大父讳彦辅,故从事郎、知吉州吉水县,娶李氏。大父讳去华,累赠太中大夫,娶周氏,赠淑人。是生尚书公。尚书公讳畴若,入朝为礼部尚书,去国为焕章阁学士,爵至豫章郡侯,赠宣奉大夫。出入藩从,家有传,国有史。通判君幼而岐嶷,少长业举子,既壮以父任得官。自承务郎转至承议郎,自成都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改签书剑南东川节度判官,知吉州泰和县,通判潭州。以忧去官,而属纩及之矣。太和多士之地,又多巨室,令稍不自爱,虽自爱而弱不能立,或少不更事,则吏民持其柄,不敢孰何。君剖决肯綮,既有以服其心,正辞理财,自酒课一事检柅弊蠹,沛然赡足,无所欠阙。然后宽租赋,弛市征,纾民力而通商贾,惟意所欲。以至葺治庠序,选补俊秀,职业所该,靡一不举。长沙会府,征调浩穰,关决之事,视他郡为重。适时板筑以才选,独任其劳,旬月讫事,公私若无闻知。增募飞虎卒,亦得专任其事,取其勇力善斗,不问所从来。提举酒务,增酿城外白酒两库,取以给军,皆获其利。此其发于事业如此。至其脱颖绝尘,则又有不可及者。方北骑闯边,朝论虑调度不继,稍行鬻爵法,给官资以下州县,责以期程。且水旱间作,又给僧牒以助济贷,亦急于售。名项杂出,不得已而及于民,强者乘势方命,弱者无以自解。胥吏旁缘为奸,所至抟手。名为礼请,其实抑配,强之以杯酌,杂之以械系。虽以无道行之,终不得其要领。君时在泰和,独能深思熟虑,谋于泮宫,托之士子。度其事力可者,更相劝诱。文移无所施,雁鹜无所与。鬻爵鬻僧,所求皆集。一时守令,未有出是奇者。予幸得备数帅守,亲闻其事,即以君姓名上闻,诸台亦先后剡上。属方急贤,谓且清切矣,求便亲待次,乃得潭倅。以其所处观其所就,疑得寿而显者。闻讣而归,即忽忽不自持,以至大故。平生恬于进取,不以超躐动其心。当调剑南职官时,总饷者招以幕府,辞避不受。在长沙遇宝赦,例当进秩,迟留弗请。闻亲病,遂不果上,致其阶不至郎宿,非不遇也。生于乾道之癸巳,卒嘉定之癸未,享年五十有一。娶熊氏,同邑进士炘之女,江西安抚司干办公事方之曾孙。子男四人:端卿、良卿、敏卿、厚卿。皆力学能文,端卿当受尚书公谢事恩命。孙一男五女。家世隆兴府之外邑,初居分宁,与双井同谱。七世祖迁丰城沇江,自高祖而下四世,赐第者凡八人,遂为丰城第一族望。诸孤将以甲申闰八月丙申葬于新建县南阳小象牙山之原,而端卿书来乞铭。予既受尚书公深知,又与通判君接官僚,高其名而腾其实矣,义不可辞。乃为之铭曰:
其行也恂恂,怀经纶也;其政也肫肫,销顽嚚也。进而循循,尊其身也;处而泯泯,存其真也。有禄而颦,恐羸其民。无疾而呻,归不见其亲。其蕴莫伸,当泰而屯。死从其先人,求仁得仁。